死神小傻后 追记河南乡村小学教师李芳：车祸关头 她挡在死神与学生之间

方莉先生。由黄文伟提供

李芳走了，走得让人猝不及防。

“有车，快走！”这是方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。

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，挡在死神与学生之间，将生命定格在伟大的瞬间。

是什么样的勇气让一个人直面生死危险，毅然挺身而出？

是怎样深沉的爱，让一个人呕心沥血，甘愿化作护花的春泥？

在方莉的英雄壮举背后，隐藏着一位人民教师的仁爱和无私奉献。

现场

做也好，死也罢，她奋力一搏，完成了生命的绝唱

2018年6月11日，本是一个寻常的周一。

下午5点半，河南省信阳市浉河区董家河镇绿风希望小学的上课铃响了。像往常一样，方莉带着学生从三楼到操场排队，准备护送孩子们出校门。

绿之风希望小学大门往东50米有一个十字路口。虽然有红绿灯，但是为了保证学生安全，每天放学，学校都会派两名老师，一个在前、一个在后，站在两个交叉路口，引导学生过马路。

绿灯亮了，一排学生跟在后面。就在队伍最后几个孩子来到路中间的时候，一辆装满西瓜的深红色三轮摩托车冲了过来。满载西瓜的三轮车在下坡路上猛扑近400米，行驶速度越来越快。

“刹车失灵，躲开点！”三轮车司机大喊。

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，周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，失控的三轮车就在眼前。

就在一瞬间，李芳大吼一声“有车，快走！”一边冲向马路中间，一把推开了受到惊吓的几名学生。

听了一声巨响后，三轮车撞倒了方莉，然后往前冲了很久，直到三轮车的车头撞到了路边的三级台阶上。

而此时路面上，4个孩子侧倒在一旁，李芳直挺挺地躺在距学生10米左右的地方。

“怎么，你受伤了吗？”和方莉一起护送学生的陈艳老师，急忙先检查学生的伤势。在发现四名学生情况不严重后，她转身查看方莉的情况。

“李芳醒醒啊，李芳你怎么了，李芳你别吓我，李芳……”无论陈燕怎么喊，李芳没有睁开眼睛。

事故发生后，受伤师生被迅速送往附近医院救治。方莉被诊断为颅骨骨折和脑组织大出血。当晚8点，方莉病重，被转到中心医院。方莉的CT检查报告被送往武汉协和医院和武汉同济医院进行专家会诊。

奋力的抢救并没有留住李芳。6月13日凌晨4时40分，李芳因公殉职，年仅49岁。

回想

她英勇地走了，化作“繁星点点”照亮天空

草木含泪，大地悲哀。

6月16日上午，董家河镇一个草木葱茏的山湾，李芳追悼会在举行。灵堂内的李芳，安详地静卧在鲜花丛中。

悲喜交加，泪如雨下。

近5000人的送行队伍，蜿蜒数公里，把灵堂前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。

在为我送行的人中，有方莉生前的亲友、同事、学生，也有听到这个消息的老乡、干部、群众，还有很多素未谋面的人。他们听说了方莉老师的故事，从北京、河北、内蒙古、安徽、广东等地远道而来。

“那天下午你救学生，我看到了。虽然我不认识你，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好老师！今天我来看看你、送送你……”一位老人挤在送行的人群中，手抹眼泪，不住地踮脚张望。

“方莉胆小怕黑。昨晚，我们几个老同学在这里陪她过了最后一夜。”几个方莉的师范生互相帮助，眼睛都红了。

“道德楷模流芳千古，精神不死风范永存”“纸鹤寄哀思，师恩终难忘”“为人师表，大爱无疆”……一条条横幅、一副副挽联、一双双泪眼，都是大家对她的思念。

方莉走了，学生们想念她。一个孩子在日记里写道:“李先生，当你摔倒的时候，我多么希望你的身体是铁壁做的，能抵御一切伤害；我多么希望你能马上站起来，拍拍身上的泥土，摸摸我们的头，说，‘来吧，放学后我们回家吧。然而，就像一阵风，你在那个十字路口轻轻飘过。李小姐，我想你！"

李芳走了，同事们想她。与李芳同住一间教师公寓的郝翠玲泣不成声：“那天中午午休，李芳还在问我家孩子高考的事，发挥得好不好、喜欢哪一科、想考什么学校，还说等孩子录取了，要一起庆贺。临走的时候，李芳跟我说：‘吃口西瓜吧，我早上来的时候买的，沙瓤的。你就用我这个勺子吃，我用开水烫过了，不要嫌弃啊。’没想到，这竟成了李老师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”

方莉走了，她的家人更加想念她。方莉的女儿代表陈余给母亲写了一封信:“妈妈，你说要陪我去公务员面试，还说要看我穿婚纱。你为什么违背诺言？”妈妈，你的微信‘星星’一直在我手机上。我经常看着她。我多么想你再和我聊天！"

坚守

她不后悔在偏远地区教书

李芳的家在信阳市平桥区，工作的地方在董家河镇。一条起起伏伏的小路，绵延30余公里，将这两个地点连接在一起。

无论是烈日炎炎还是几个严冬，方莉都曾多次走过这条路。周一来，周五回来，来来回回。尤其是以前没有公交车的时候，方莉骑自行车花了两个多小时，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。

“当老师是李芳一直以来的梦想。”初中同学金平回忆道：“那时的我们正值少年，常常在一起憧憬未来。李芳想考信阳师范，想以后回家乡董家河当一名小学老师。”

1986年，在申请定向志愿保障时，方莉写了这样一句话:“我自愿申请新阳师范学校。毕业后愿意在边缘、偏、远、穷的山区教书，一定要服从分配！”

她这么说，也这么做了。

同年9月，方莉如愿以偿，坐在新阳师范学校二班的教室里。

对于当时的农村孩子而言，能考上中师的，都是佼佼者。翻开当年的成绩册，一张发黄的成绩单上显示：李芳，平时成绩考核18分，期中考试成绩91分，期末考试成绩92分，全班第四名。

“方莉端庄、大方、开朗，成绩优异。我以为她毕业后会被分配到一所好学校。没想到，她会选择去董家河最偏远的黄龙寺小学。”方莉师范学校的同学蒋素梅说。

1989年7月，刚满20岁的李芳从中师毕业，只身来到了地处大别山腹地的黄龙寺。这里仅有一条长20公里、宽不足两米的崎岖山路与外界相连，不通电、不通班车，条件极其艰苦。

山里蚊子多，体质敏感的方莉，经常被一个个大袋子咬出来；山里没有电。晚上，方莉只能点一盏小煤油灯备课和改作业；山里缺少老师，所以方莉自己选修了许多几个年级的课程...但即便如此，方莉总是面带微笑。

从黄龙寺小学到谢畈小学、乡中心小学，再到绿之风希望小学，因学校撤并等原因，李芳虽然兜兜转转，但从教29年来，她始终没有离开过董家河镇，没有离开乡村小学的讲台。

“为什么找不到办法转学到城市？”几乎每个见到方莉的人都会问她这个问题。

以李芳的条件，她有太多的理由和机会回城：在乡村从事一线工作年限够久、教学水平够高、丈夫孩子都在市里……但李芳每次都选择留下，因为她留恋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董家河，她对乡村的学生有太多的不舍。

朋友劝她，她说:“这里老师少。当我离开时，谁来照顾孩子？这个城市不缺好老师。这里不缺。我不能走。”

家人劝她，她说：“再过几年就退休了，现在往回调也没什么意思了。等退休后，我一定好好陪你们。”

就这样，方莉主动放弃了一次又一次进城的机会，在乡村学校里保持沉默，无怨无悔。

无私

没关系，她是别人眼中的“愚蠢的第五个孩子”

了解李芳的人都说，李芳能做出以身挡车救学生的举动，绝对不是偶然，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。

在方莉的二姐李光真的印象中，她姐姐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，从不和别人打架。“都快50年了，还是一张白纸那么简单。”李光珍说:“她从不给别人制造麻烦，经常帮助别人。因为我们在国内排名第五，我们都叫她‘笨五’。”

“傻老五”看上去真有点“傻”：

初入师范时，方莉当选为文体委员会委员、普通话推广委员会委员。但是到了第二学期，她主动辞去了班主任的工作。班主任问她为什么，方莉说:“那些内向的学生也应该有锻炼的机会，我会帮他们一起想办法”；

无论是毕业聚会，还是有老同学回来，李芳总是最操心的一个。每次吃饭，酒是她从家里拿，水果是她从路上买，就连瓜子花生她也要自己准备几碟。同学们说：“不能老让你破费。”李芳却笑着回答：“我要尽地主之谊”；

在学校，方莉去任何需要老师的地方。两年前，学校低年级缺老师，所以方莉二话没说就上了二年级。同事对她说:“孩子太难带了，你马上就要退休了，何必挑战自己。”方莉也笑了:“我不在乎，我可以考任何年级。”

“傻老五”哪里是真“傻”！她的单纯实在、不争不抢、宽厚大度、真诚待人是对“傻”字的最好诠释。

看着方莉的档案，似乎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学老师。加入工作后，方莉一共获得了22项荣誉，其中大部分是在2000年之前获得的。近年来，学校准备给她一个高水平的教师评价，想给她一些荣誉，但方莉坚决拒绝了。她说:“农村教育需要年轻人，他们比我更需要这些激励。我不急，下次再说吧。”

推辞又推辞，直到李芳牺牲，她仍然只是一名中小学一级教师。如今，教育部追授李芳为“全国优秀教师”，河南省追授李芳“优秀共产党员”“优秀教师”“五一劳动奖章”“三八红旗手”等荣誉称号。

方莉总是为别人着想。这些年来，她最亏欠的人是她的丈夫和女儿。

李芳的丈夫代业明是国家电网信阳变电检修公司的一名工人，结婚快30年了，两人总是聚少离多。“李芳周末才回家，可回到家里，不是批改作业，就是累到蒙头大睡。她长期伏案工作，总是喊脖子疼，我和女儿因此都学会了按摩。”代业明说：“我有时候也劝她，劝她别那么傻，也要多想想我和女儿。但李芳总是笑着安慰我：‘再等等吧，过几年我一定好好陪你们。’”

近日，的女儿戴被告知，她在湖北省广水市公务员笔试中获得第一名。听到这个消息，方莉喜出望外。周末，我的朋友邀请方莉去爬山，但是方莉拒绝了。她说:“我女儿过一会儿要面试。我得给她买一件合适的衣服，给她培训。”

“虽然妈妈有时候显得不近人情，但我知道其实她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我。”代雨辰回忆道：“小时候，有一次我生病发烧，妈妈因为要给学生上课，就把我一个人放在董家河诊所输液。我记得她蹲下来、抚摸着我的头，对我说：‘你是妈妈的乖女儿，要学会坚强。记得打完针不要乱跑，妈妈过一会儿就来接你。’当时我觉得妈妈很傻，不过现在长大了，我慢慢能够理解她了。”

好的

待人真诚，她有一副“热心肠”

爱笑是方莉的一大特色。无论她去哪里，她总是给人们带来快乐。

“我常常想，为什么她总能笑得出来呢？她没有忧愁吗？后来相处久了我才明白，因为李芳心里一直充满阳光，心地特别善良。”她的中师室友、好朋友姜素梅说。

新阳师范第一年，有一个国庆假期，住在附近的学生准备回家过年，而新县的王在教室里垂头丧气。

“你怎么了，不开心吗？”李芳看见了，笑眯眯地跑过去问道。

王有些不高兴:“你可以每周回家看你的父母，但我只能在寒假后回去。你怎么知道想家的感觉？”

而事实上，李芳在初中时就失去了父亲，她比谁都知道孤独的滋味。但李芳二话不说，只是笑着把汪敬荣拉进了与学校一墙之隔的二姐家。

在二姐家的院子里，有几棵大梧桐树。尽管两个低矮的平房破旧不堪，但仍然保持干净。

每到周末，李芳就分批带同学去二姐家玩，一来改善下伙食，二来一起热闹热闹，想家的同学就不会太难过了。中师三年期间，几乎李芳所有的同学，都到二姐家做过客。

如果说善良是一种天性，那么方莉就是充分发挥这种天性的人。方莉总是真诚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，做了太多热心的好事。

在信师上学时，班上一个男同学得了急性肾炎。那位同学的家在偏远的农村，家人赶不及前来照顾，李芳便安排班里同学轮流到医院当陪护。听医生说这位同学要增加营养、食物还不能太咸，李芳便请二姐帮忙，炖好了少盐的鸡汤、排骨汤送给他喝。在前前后后近两个月的时间里，李芳几乎每天都奔波忙碌在学校、医院、二姐家这三点之间。

毕业后，在一次同学聚会上，方莉发现苏峰的衣服太胖了，不合适。得知苏峰因意外受伤而减肥后，她迅速悄悄回家，从自己的衣服里挑选了一件玫瑰连衣裙，带到了苏峰。“方莉的细心让我感动。大家都说我穿这件衣服好看。我本来想自拍，发到方莉。谁能想到她走得这么匆忙。”苏峰拿着一件衣服哭了。

对家人，李芳同样上心。2007年，丈夫代业明的工作地点搬到了距董家河30多公里的平桥区，照顾公公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在了李芳一个人身上，但李芳从未有半句怨言。每到寒暑假，李芳就把老人接到平桥家中，给老人做他最爱吃的红豆糍粑；开学了，李芳又将老人带回董家河，下了班就去看他。在李芳的细心照料下，老人一直活到99岁。

方莉也特别关注他的同事。在绿风希望小学的教师宿舍，方莉买了冰箱和电视，每周从家里带水果、饺子和鲜肉。周末，方莉把钥匙留给外地的年轻同事，让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做饭、看电视，改善生活。“李先生体贴入微，让我们在异乡的小女孩感受到了家的温暖。”同事赵燕说。

爱生

桃李芬芳，孩子是她的“心头肉”

李芳——桃李芬芳，姓名与职业的巧合，似乎注定了李芳这一生的命运。

在方莉去世前的书桌上，学生的学习和巩固手册以及拼音书籍已经过评估和修订；讲课记录本和“两学一做”学习本也满是笔记；1996年版的新《新华字典》已经破烂不堪。一盆小小的绿植依然生机盎然。

扎根山乡学校29年，孩子们就是李芳的“心头肉”。天冷了，她要告诉孩子们多穿衣服；放假了，她要提醒孩子们不要玩水玩火；学生没钱回家，她要给学生买车票；去学生宿舍，她要特地换上走路声音小的软底鞋……爱生如子这四个字，李芳当之无愧。

去年冬天，方莉发现班上的孩子何红总是穿同样的衣服，而且不合身。得知家里的困难后，方莉悄悄把何红叫到办公室，给了他一件崭新的棉袄。那一刻，何鸿的心被融化了。他说:“我真想叫李小姐妈妈。”

“我成绩不好，写字总连笔，但是李老师从来不小瞧我，反而鼓励我、关注我，让我写字时不要太快，一笔一画写，把字写工整。”何宏说：“李老师，您的关心我一定记在心上，我多么希望下学期您能再来给我们上课啊！”

绿风希望小学有很多留守儿童和寄宿生。对于这些成长过程中缺少父母关爱的孩子，方莉总是给予他们母爱般的关怀，让孩子们的心不再徘徊。

“每天中午和晚上，李芳和我都会召开‘卧谈会’，聊的最多的就是班上的学生：谁的作业做得不好了，谁需要特别辅导了，谁的进步很大了，谁的爸妈出去打工了，谁的爷爷奶奶需要沟通了……”同事郝翠玲说：“李芳手机里存了很多留守学生父母的电话，一有空就给他们讲孩子最近的情况。”

作为一名老党员，方莉是学校的顶梁柱，被公认为“好姐姐”。

“从去年开始，我就和李芳老师一起接手了二年级三班。这原本是同年级成绩最差的一个班，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，她硬是给带成了尖子班。”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罗银森，是李芳带的最后一个徒弟：“虽然名义上我是班主任，李老师是副班主任，但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李芳老师在指导我、帮助我。”

在工作中，很多实习老师和新老师都愿意拜方莉为师，因为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教他们如何上课，如何克服心理障碍，如何提高学生的学习积极性，如何管理班级等等。她经常对同事说:“我老了，我要把乡村教育的接力棒传下去。”

绿之风希望小学党支部书记张涛说：“党的十九大之后，李芳多次找我，建议学校把优秀传统文化、地方文化、大别山的红色革命文化和信阳地区的绿色生态优势融入到教学中，要留住孩子们的根，让他们从小就知道什么是家国情怀、什么是崇敬自然。可这一切刚刚开始，她就永远地离开了。”

流星划过黑夜空，却照亮了整个夜晚空。

李芳走了，她以命相许，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学生。

愿她化作星星，带着大爱与善良，永远守护着她爱的人。